4月1日，厦门（楼盘）市湖里区五通（浦口）安置小区居民王先生在自家6楼的阳台上用力跺了一脚，楼下的记者、律师就一片尖叫——这一脚，让这栋竣工不过7年的回迁楼整体都有明显颤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地震来了”。

厦门，在这个以“宜居”著称的海滨城市，二十多栋“弱不禁风”的回迁安置房不和谐地伫立在湖里区环岛路的一侧：一边是已满目疮痍、再也回不去的祖屋，一边是跺一脚就会屋顶筛糠、墙皮粉落的“楼颤颤”，约400余户、近5000名回迁户在这里饱受难以安身的困扰。

在一道道的墙体裂缝间，村民们心寒地发现，其中使用的竟然是早已腐蚀锈烂、双手可折的废旧钢筋。而一楼的阳台跺上一脚就会大片塌陷，更让这些在无数次上访中累积起丰富建筑施工常识的村民有理由怀疑“开发商到底有没有对整栋楼的基础进行回填和打底梁”。

让人匪夷的是，就是这样的楼房却获得了厦门湖里区建设局的认可，“所有房屋的结构安全性和抗震能力均满足规范要求”。

7年时光，就在浦口村村民与当地政府对质量问题的不同解读中划过。如今，村民们仍只能望楼兴叹：宜居梦如此难圆。

艰难返迁

2003年，为了给环岛路和景观工程让路，浦口村面临着整体搬迁，房屋拆迁面积16万平方米，涉及拆迁户447户。这也是厦门湖里区禾山镇历史上第一次自然村的整体拆迁。只是，从挖掘机进入这个小渔村到现在，已过了10年，却仍有89户村民未返迁。

新建的回迁房五通安置小区占地6万多平方米，总建筑面积9.4万平方米，由24幢多层和小高层住宅楼组成，浦口村村民可以无偿获得与老屋同等面积的住宅。从《五通安置小区项目协议书》上记者看到，在2004年5月13日，合同甲方厦门禾丰土地开发建设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禾丰公司）与乙方五通居委会签订该协议，约定2006年5月12日前交房，房屋质量须验收评定合格以上，逾期交房在半年以内的，安置补助费按每月每平方米20元支付，半年以上按每月每平方米40元给付。该协议一式6份，其中厦门市湖里区人民政府金山街道办事处和厦门市湖里区建设局作为见证单位各执一份。

2006年，拆迁安置房终于建好了，远远都可以看到红色的屋顶，绿色的草地。可是直到两年后的2008年12月23日，湖里区浦口返迁工作领导小组才发出通知，让浦口村村民准备返迁。

但当几天后，村民们来到新家时却傻了眼。村民王根发现，他的新家大厅顶上竟然铺满了铁丝网，墙上也到处都是“补丁”，和乡亲们碰面了才知道，原来不仅仅他家这样，几乎每家都在抱怨自己房子的毛病：有的墙体大面积裂缝、有的顶层结构梁断裂……

很多村民认为，施工方、收购方实际上早已发现问题，为了掩盖事实，就在两年时间内对那些裂缝进行修修补补。

这也成为了返迁艰难的原因之一。

2008年12月23日，浦口村返迁工作领导小组发出第一份返迁通知。2009年1月4日，湖里区政府金山街道办事处、厦门禾丰建设有限公司再次发出返迁通告。当年6月10日，浦口返迁工作领导小组以“致浦口村返迁居民的一封信”的形式，第3次发出返迁通知，返迁期限被延至当年6月30日，给村民的返迁待遇也进一步提高。村民在现场向记者出示了当年的返迁公告，只是这些都未能打动他们。

“目前已有70%的居民回迁了。”2013年4月3日，湖里区建设局局长王华安在办公室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回应，政府一直在努力做工作，“这个房子因为存在很多历史问题所以拖到了现在”。

对此，未返迁居民认为，返迁工作小组随后就开始了“威逼利诱”，一心掩饰质量问题。

“凡是有公职的，不回迁就不用去上班了。”一位村民说。另一方面，还以奖励、补助、质量自修各种名目付钱给收房村民。这种说法在随后采访的部分未回迁和已回迁的村民中得到了证实。

4月2日，在浦口村老屋现场，一位村民表示，自己返迁本应有两套房，但现在只收了一套房，“如果一套都不收，我的饭馆就要停业，只收一套是因为质量实在太差。”

湖里区相关政府工作人员对此给予了否认，强调“已回迁居民都属自愿搬迁。”

但一个没有争议的事实是，2009年6月之后当地政府就停发了每月每平方米40元的安置补助。

质量争议

2009年2月13日，在第二次返迁通知发布后，村民们向厦门市政府递送了一份诉求书，希望市政府能暂缓返迁工作，先对存在质量问题的地方进行修葺。

第二天，厦门市建设工程质量安全管理协会即邀请组织了8位专家，对安置小区的工程质量问题进行了现场勘察。最终认定：未发现主体结构体系存在影响主结构安全的裂缝，所有已建建筑物的基础与主体结构是安全可靠的。不过，专家们亦建议，对于第一层外墙窗户边角墙体开裂引申向地下的，要进行地梁开挖检查，看是否开裂；对于个别框架梁表面粉刷层开裂的，要采用凿除粉刷层方法，以检查这些梁的结构是否存在开裂。

当年4月，厦门市建筑工程检测中心有限公司在安置房现场对随机抽取的4个楼栋共9根基础地梁进行开挖及检测。

开挖前，湖里区副区长林建、金山街道办事处副主任林家雄称，若发现地梁断裂该拆除就拆除。湖里区公证处、湖里区质监站、返迁工作领导小组、村民代表和多名专家一同见证了这次决定24栋拆迁安置房“生死”的开挖检测。

然而，这却是一次“没有结果”的检测：开挖检测两个小时后，各方就不欢而散。按照湖里区建设局的说法，是因为“检测工作多次遭到返迁户的阻扰，被迫停止”；按照村民们的说法，是“只挖了9个点，就发现了7处断裂，他们心虚而逃”。

为了争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鉴定，89名村民代表于2009年11月20日将湖里区建设局告上了法庭。虽然官司输了，但村民的诉求终于引起了重视。受湖里区政府授权，2010年8月，禾丰公司与浦口村未返迁居民代表达成共识，共同委托国家建筑工程质量监督检验中心（以下简称国检中心）对基础梁以上部分的主体结构等工程质量进行检测鉴定。

国检中心的《鉴定报告》显示，24栋楼中，除了2栋楼“主体结构和安全性满足规范要求”外，其余22栋主体结构安全性不满足国家规范要求。同时，24栋楼均存在影响结构适用性和耐久性的问题，部分楼还存在影响围护结构安全的问题。

不过，这份花费360万元的报告，双方解读却大不相同。湖里区建设局的《答复函》称，“所有房屋的结构安全性和抗震能力均满足规范要求”。“我们对有问题的地方进行了修缮。”王华安称，据此村民要求补发2009年6月之后的两年安置补偿费的要求被否。

谁应担责？

一个问题百出的拆迁安置房是如何通过质量验收而交付使用的？谁又该为此担责？

2012年，湖里区政府调整了返迁工作小组，小组下设办公室，办公室主任由金山街道办事处主任林志荣兼任。

4月1日，记者来到金山街道办，林志荣拿出一份早已打印好的对回迁居民请愿书的回复，说明回迁房“的确存在质量瑕疵，政府一直在努力修缮”。

调查发现，五通安置小区由区属国有企业禾丰公司代为收购,分为A、B两个区。A区由厦门市万鑫禾联合建设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万鑫禾公司）开发建设,于2006年9月27日通过竣工验收备案；B区由厦门九天房[简介 最新动态]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九天公司）开发建设,主体结构也于2006年7月前完成竣工验收。但A、B区综合验收直到2008年1月24日才完成。

而随后的一组数字让人愈发疑窦丛生。

据五通安置小区A、B区竣工备案证明书显示，整个小区工程总造价仅为6630万元人民币。然而，有知情人士透露，禾丰公司对小区的收购花费了1.9亿元。

这也是村民担心的原因，他们质疑：为什么湖里区政府及禾丰公司不追究开发商的责任？这两家开发商是如何不经招投标就取得项目开发权的？

记者查阅了湖里区政府网站，后坑、蔡塘等安置小区招标结果均有公示，唯独找不到五通安置小区的招投标公示。对此，湖里区政府解释，五通安置小区所需建设资金是由开发建设单位自筹解决，因此该项目的设计、监理、施工单位经有关部门批准同意可采用公开或邀请招标形式确定中标单位。“整个过程都最符合相关规定的。”王华安同时强调。

对于上述3家地产公司，记者多方调查了解到，禾丰公司属厦门地方国企，成立于2003年9月，注册资金3亿元，公司主要业务是代湖里区人民政府进行征地拆迁、土地储备、安置房建设和工业园区土地成片开发，其中先后承接了五通、马山、高林、集鑫佳园等安置小区总建筑面积近40万平方米的开发建设任务。

万鑫禾公司（A区承建商）目前已注销。其原来是厦门永同昌集团有限公司子公司，2004年承建的高林安置小区亦出现窗户、电梯等质量问题。九天公司（B区承建商）成立于1994年，旗下有子公司数十家。打造了“楼颤颤”的该公司曾连续6年被厦门市政府授予“重合同，守信用企业”的荣誉称号。

关于政府应承担的责任，湖里区政府会议纪要显示，五通安置区A、B区原建设、施工及监理共6家单位中，B区设计单位改制为福建超平建筑设计有限公司，B区监理单位因在厦门无业务退出厦门市场但并未注销，其余4家单位均未发生变动。区政府表示将依法督促以上责任主体按照保修规定承担保修责任。（记者：李红梅 廖珺娜）

（责任编辑：王梦睆）